you and I, contra mundum

3/01/2014

Title: La Ville-Lumière
Author: carlo
Fandom: RPS
Pairing: Hemingway/Fitzgerald
Rating: PG
Disclaimer: 他們不屬於我,他們當然不屬於我。如果他們是我的,那我永遠也不會讓他們的友誼中止
Summary: 1926年的巴黎和1929年的巴黎沒有太大的不同。一直都是在這座城裡面的人讓它有所不同。

A/N: 2013/14隨緣神祕禮物,送給夜深风竹。還沒完全考據完這兩人,讓我覺得寫的有點緊張。大量地參考了他們生平的事情,所以這篇建立在某事實上,其他就是我瞎掰的。另外,為了故事方便,我擅自移動了些某些事實發生的時間點。






La Ville-Lumière


1
午夜雖然浪漫,但巴黎的傍晚在Morley Callaghan眼裡看來更為迷人。Callaghan散步在鋪有磚頭的人行道,整個巴黎到處都是像這樣小徑。正在下沉的太陽彎彎斜斜地灑在他腳邊,有人告訴過他散步能激發寫作的靈感,而他完全同意。黃昏的風有些涼,Callaghan伸出手抱住自己的雙臂,他想自己也許穿個外套。一整個下午,他都在和Hemingway打拳擊,身上還有沒擦乾的汗水。

在來到巴黎之前,和Hemingway見面一直是他很期待的事情。六年前,他們曾經一起工作,直到Hemingway決心離開新聞業,成為作家。Callaghan也和他做出了相同的選擇,他希望能從這個美國作家上得到任何一點養分。Callaghan本來以為他們在巴黎的會面會是在灰暗擁擠的小咖啡館,所有人都抽著煙──包括穿著黑色短裙的服務生,即使是穿梭在人群裡面也不妨礙他。煙霧繚繞之下,他聚精會神地聽Hemingway講述對寫作的看法。他們可以談Ezra Pound、Stein或是Joyce,這些Callaghan時常聽聞的名字。Hemingway和他們認識,他肯定有很多能告訴Callaghan的。

──作家和神父一樣,你知道嗎?

Hemingway這麼說的時候,Callaghan的身子不自覺地微微前傾。

──怎麼說?

──你得心無旁騖地投入,還必須非常地有紀律。[1]

這些話Callaghan一直謹記在心。但是這樣的會面只真正發生過一次。因為Hemingway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問起了Callaghan關於拳擊的事情。

──所以你懂嗎?Hemingway用談論文學一般的嚴肅語氣

──就一點點,Callaghan謙虛地表示,我並不是什麼這方面的專家。這不全然是事實,在大學的時代,Callaghan就參加過拳擊比賽。

──你一定得讓我瞧瞧。我們應該去打一場。

最後Callaghan當然妥協了,他沒有別的選項。Hemingway讓人無法拒絕他,這一場演變成每星期三下午的約定。這就是Callaghan今天從拳擊場而不是他平常熟悉的咖啡廳走回家的原因。他的嘴角還是有些滲血,Callaghan用手背抹去。將近一個小時之前,Callaghan的右邊臉頰捱了Hemingway一個結實的左鉤拳。Callaghan一邊踉蹌地往後跌,一邊躲著對方更進一步的進攻。他也真的辦到了,憑藉著他在速度上的優勢。Callaghan讓自己避開角落,重新回到擂台中央。他上上下下地蹦跳著,準備反擊,而停戰的鐘聲選在這時候響起。

事後,他們脫下手套互相握了手。Hemingway沾滿汗水的手和他拿著筆的手一樣有力。他有禮地和Callaghan道歉,也許他下手應該輕一點。Callaghan並沒有錯過Hemingway聲音裡藏著的那一點得意。

──沒事的。

Hemingway還說了他很期待下禮拜再和Callaghan見面。Callaghan表示自己也是,他從大學之後就很少有機會打拳。

──你是個難得的好對手。

──你也是。

受到稱讚的Callaghan滿是笑容地離開,他並不在意自己被打到流血或是沒辦法和Hemingway討論他剛起步的事業。他總是會有機會的。在快到家門的時候,Callaghan遇到了他最不想遇見的人,酒醉的Fitzgerald。

他並不討厭Fitzgerald,儘管先前的會面Fitzgerald表現得完全稱不上令人喜愛。他聽說清醒時的Fitzgerald非常迷人討喜,可惜Callaghan還沒機會見到這樣的Fitzgerald。他們說他風趣優雅,談吐機智,時常妙語如珠。他講話和他寫的故事一樣好。

Callaghan一開始還不是非常確定迎著自己搖搖晃晃的人是他一直非常景仰的作家,畢竟他在這之前也只和Fitzgerald打過兩三次照面。Fitzgerald挽著一個他不知道是誰的男人,激動地比劃著。Callaghan只想安靜地經過不被認出來。

──Morley!是Morley沒錯吧?

──Scott,你好呀。不,你一點兒也不好,Callaghan心裡想。

──真高興在這裡遇到你。

看見Callaghan,Fitzgerald似乎即刻忘記了本來在自己手裡的人。Callaghan估計他三十五歲左右,並非Fitzgerald的朋友,不知怎麼地就在街上遇見了酒醉的他。那個人沒和Fitzgerald道別,倒是對著Callaghan點頭示意,投以既感激又同情的目光。

──Scott,我送你回家吧?

Callaghan知道他會後悔自己躺這趟渾水,這完全沒必要。但如果他就這麼任由Fitzgerald流落在巴黎街頭,Callaghan會無法面對他的良心。再者,他是很喜歡Fitzgerald的小說的。在來巴黎前,他不只有讀Hemingway的作品。Fitzgerald的文字深深觸碰到他內心的一部分,美得讓他難以呼吸。Callaghan來到這座“光的城市”,想要認識名作家,想要感受他們在此所感受的一切。但是他現在做的是扶著連路都走不好的Fitzgerald。

──不,我沒有要回家,我要去酒吧。Morley一起來吧?

──不了,我妻子Loretto...他沒有機會把話講完。

──你一定得和我一起來。Fitzgerald抓著他的前臂,力道比他想像的大的多。抱歉上次對你不禮貌,讓我補償你吧,我請你喝酒。

Callaghan現在一點也不想喝酒,他只想回家,也許泡個熱水澡。

──謝謝,但還是不了。我想我們應該在你清醒的時候再見,我們可以聊聊你的作品或是我的,或是其他人的,你覺得怎樣?

Fitzgerald總算放開他,Callaghan以為他把自己的建議聽進去了。可惜事與願違。

──我很清醒!Fitzgerald跌坐到人行道上,Callaghan對他的西裝褲沾上污水皺了皺眉。

──讓我帶你回家吧。我知道帕拉丁街就在附近。

年長七歲的美國作家突然開始流淚,Callaghan不知道做何反應,因為這都只是發生在一秒鐘之內的事情。開始有其他路人往他們這邊看來,Callaghan有些緊張,他一點也不擅長安慰人;而Fitzgerald卻絲毫不在意。他的哭聲不是很響亮的那種,但Fitzgerald仍是相當激動,他本來姣好的面容全扭曲在一起。他啜泣著對Callaghan宣布他要一個人去酒吧。

──我沒有朋友!一個朋友也沒有!喝醉醉死在那裡,也不會有人在乎。因為我沒有朋友。Zelda不在乎、Ernest也是,還有你。你們全不在乎。我只有一個人。

Callaghan不敢相信酒醉的Fitzgerald簡直是穿西裝的三歲小孩,他同樣不敢相信自己最後妥協了。希望Loretto會原諒他。

一個小時後,他看著Fitzgerald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白蘭地。Fitzgerald已經沒有在哭了,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握著酒杯,他和Callaghan說起了Hemingway的《戰地春夢》。這個話題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Fitzgerald也提過。他對著Callaghan朗誦了Fitzgerald版的《戰地春夢》結局。

──事後我覺得,他的更好。你說呢?

Callaghan小心翼翼地表示他同意Fitzgerald的看法。

──多學著點。很快你也可以寫一篇故事拿三千塊。

大部分的時候,Callaghan認為得薪資是個隱私的話題,但是也許在這個Fitzgerald放縱於酒精的夜晚不是。在Callaghan想到合宜的對應前,Fitzgerald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星期六晚報》就是付我這個價錢。他說我是妓女。是的,那就是他用的字。寫著那些自己不滿意的故事只為了換錢。為了賺錢而犧牲自己的藝術。但我能怎麼做呢?Zelda需要錢,我需要錢。我也想寫出好小說。說到這裡,Fitzgerald幾乎又要開始哽咽,Callaghan連忙在請侍者再給他們再開一瓶酒。Fitzgerald的玻璃杯很快地又充滿琥珀色的液體。他一飲而盡。

──你會寫出好作品的。這種情況下,Callaghan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什麼。噢,他多麼想念他的Loretto。

──我希望如此。你知道我已經四年沒有出版任何小說了嗎?整整四年的光陰都被我浪費了,最嚴重的醉莫過於此。他說著,卻又喝了一口酒。

──他怪罪Zelda,也怪罪杯中物。Ernest說我得保持清醒才能寫作,他總是這麼說。我希望我能聽進去。

他們兩人沈靜了好一會。無論是誰都明白,能突破瓶頸的只有Fitzgerald自己,別人怎麼說都是空談。

──你覺得你能安排我們見面嗎?我是說我們三個人,我知道他不想見我,但是如果你也在或許好一些。我從來巴黎之後,連他的一個影都沒見到。你相信嗎?他曾經給我寫信說他他媽的期待與我見面。那也只是兩年前的事情。現在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

最後的那一句話本來應該是揭力嘶吼的哭喊,但Fitzgerald做的不太成功。說實話,看到這一幕,Callaghan感到有些難以說言喻的心酸。

──我會看看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他不能拒絕Fitzgerald的請求一如他不能拒絕Hemingway的要求。如果可以,Callaghan希望他們別把任何無辜的人,像是Morley Callaghan自己,放到這尷尬的位置。


2
1926年的巴黎和1929年的巴黎沒有太大的不同。一直都是在這座城裡面的人讓它有所不同。

他們從Murphy夫婦的派對上逃走了。Zelda故意忽視他的丈夫,整個晚上都在和別人調情,他端著高腳的香檳杯,摟著不熟識的人的腰,有男有女。而Hadley忙著和Pauline爭風吃醋。對兩個小說家來說,這派對一點也不有趣。也不知道是他們兩個中的誰先提議的,Hemingway覺得肯定是一喝醉就表現脫序的Fitzgerald說的。沒有別的可能。

在夜裡沒有人認得出他們──偉大的Hemingway與有名的Fitzgerald──的地方,Fitzgerald伸出了自己的手,Hemingway沒有阻止他。他們手牽手走了好一段,享受這無人打擾的親密。期間都沒有人開口,這不是一個需要言語或是文字的時候。

里沃力街的聖詹姆斯和奧爾巴尼酒店,它不非常高,只有三層樓,但是夜晚燈火通明的樣子仍相當壯觀。Hemingway曾在散步時經過這,卻從來沒有真正好好看過這棟建築物,現在Fitzgerald顯然也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他拉著Hemingway直奔大廳,大聲地宣布他們要在最好的房間住上一晚。領班笑嘻嘻地出來招待他們。

Fitzgerald吩咐了侍者給他們帶上一瓶香檳。

──你不應該再喝了。

──我沒事的。

──你真的不應該再喝了。

即使是酒醉的情況下,Fitzgerald仍清楚看得出Hemingway皺著眉頭不同意的樣子。

──這是我現在唯一能享受的樂趣了,Ernest,求你別剝奪這個。他低聲下氣地請求著,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他頓時又覺得自己孤獨無助,剛和Hemingway一同走在街上時那種快樂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能和Hemingway獨處,他應該感到更加開心。

──你的問題,Hemingway用那種帶有權威的聲音說,是你遇到了寫作瓶頸。承認這沒什麼丟臉的,每個作家,特別是比較好的那些,都會遇上這樣的問題。

──那不是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是...

──是什麼?

如果Fitzgerald不是太笨看不清楚事實,就是他不想承認;無論是哪一種,Hemingway都覺得對Fitzgerald和他的寫作生涯來說是件好事。

──我來告訴你你的問題是什麼:酒精和Zelda。任何人都看得出來。Hemingway抓起酒店房間內的鉛筆和筆記本紙,用力地拍到沙發前的矮桌上。寫!他吼著,你必須寫!

──你不能這樣。換Fitzgerald開始提高音量,我們同意離開那沉悶無趣的派對好好找一番樂子的。

──這就是我們找樂子的方法。Hemingway蠻橫地把鉛筆塞進Fitzgerald手中。向我證明你沒有任何問題啊!

Fitzgerald顫抖著手,歪七扭八地開始寫字。Seth Piper...是他唯一寫出來的東西,一個名字。他掙扎了一分鐘左右,然後宣告放棄,看著對面的Hemingway,他無聲地說著,Ernest,我寫不出來

──忘掉《大亨小傳》、忘掉你必須寫出傑作,這本並不好沒有關係,以後總有一本會是好的。關鍵是你必須拿起你的筆,坐在桌子前面寫。而不是到處喝酒、派對,那女人會害了你。

Fitzgerald就知道這一切和他的寫作根本無關。 這並非Zelda的名字第一次在 他們爭吵的時候被提及,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一直都是Zelda,Hemingway只是想找Zelda麻煩,只是想找麻煩。

有的時候,Fitzgerald會想,如果他是個女人,那他們兩個之間是不是會簡單一點。他們可以結婚,他們可以是世界之王和王后,一起統治世界。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溜走,唯有在黑暗中才能觸碰彼此。

──Ernest,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反感Zelda。僅僅是在幾秒鐘的時間,Fitzgerald從個討厭的醉鬼變成充滿魅力的作家。Fitzgerald另一個角色,他用完全不同的目光看著Hemingway,那種非常相信並且打從心底認同Hemingway的目光。Fitzgerald表現得像是他在發光,他照出溫煦地黃光,讓人不自覺地想靠近。

要拒絕這樣的Fitzgerald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會毀了你的事業。

──但並不是只有這樣簡單的原因,是嗎?Ernest?Fitzgerald低聲喊了Hemingway名字,有點黏膩卻又不會讓人有窒息感。Fitzgerald步步朝Hemingway逼近,他雙手搭上Hemingway的肩膀,輕輕地掂起腳尖,直到他能在Hemingway的耳邊說話。

──為什麼呢?

──他討厭我。

──他有嗎?

──他覺得你花太多時間和我相處。

──他是我的妻子。Fitzgerald不經意地說著,他作勢要吻上Hemingway。

──但我們不只如此。

──我們不只如此。Fitzgerald僅僅是重複了Hemingway的話,這句話立刻安撫了先前焦躁的Hemingway。Fitzgerald突然想起了那個叫Agnes von Kurowsky的女護士,Hemingway曾經提起他一次,就那麼一次。從那次的談話中,Fitzgerald不難從他的眼神裡面注意到von Kurowsky留下的傷害。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果只是這麼簡單就好,這個晚上他第二次有這樣的念頭。

他吻在他唇上,然後漸漸往下墜,他依附在Hemingway背上的手也同時往下滑,直到Fitzgerald跪在地上。他的側臉貼在Hemingway腹部和陰部之間,站著的男人手指伸進去他淡金色的頭髮裡,用不不太溫柔的方式替他梳著。Fitzgerald從小就為了那一頭金髮自豪著,從十五歲他就知道不論對誰都有無法抗拒的力量。他們保持了這樣的姿勢一陣子。Fitzgerald感覺膝蓋傳來不舒服,他抬起頭對上Hemingway由上而下的目光。

突然間,Fitzgerald找不到任何字詞來形容Hemingway的眼神,Hemingway的眼神裡傳達、結合了很多意思。然後他想起他曾寫過的句子:那個軍官用一種所有女孩都渴望被如此注視的方式望著Daisy,那浪漫極了...[2]

一年多之前,他這麼寫的時候,想的是Gatsby。現在他明白Daisy的感受,那無法可言說的感覺在他心底顫動,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等到他終於站起來,Fitzgerald筆直地往侍者替他們送上來的香檳過去。他只從冰桶裡面拿出一只香檳杯,另一只留在原位。

──我叫你別再喝了。

Fitzgerald把斟八分滿的香檳杯遞到Hemingway面前。

──這是給你的。你會感覺好多了,我保證。

Hemingway沒有在多說話,他接過Fitzgerald手上的杯子,一飲而盡。他沒有把香檳杯放回去本來的地方,而是用力摔到地上。玻璃破碎了一地,而他一點也沒有覺得更好。Fitzgerald此時咯咯笑著,似乎被Hemingway的行為逗樂了。

Fitzgerald避開地上的碎玻璃來到Hemingway面前。他抬起頭,撫過Hemingway剛毅的臉。

──你覺得怎樣?

──我還是討厭Zelda。

──不,你不真的討厭她。告訴我你不是真的討厭她。

──我是,我討厭她。而你也應該討厭她,除了她嚴重妨礙你的事業以外,你還有別原因該討厭她。

──老天,Ernest,她是我的妻子。

──是的,而她跟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調情。你該和他離婚。

──我不行,我還是愛她。況且我是天主教徒。

──你愛我。

──我是的,我愛你。

他仍重複地撫摸Hemingway的臉,像是想要緩和那張臉上的稜角那樣。Hemingway的雙手環過Fitzgerald的腰,在他的背相扣。他沒有答話,稍早在Fitzgerald心底顫動的那種感覺消失了。Fitzgerald想幫自己也倒一杯香檳,但他知道那樣只會讓Hemingway更心煩。

──我愛你,你知道我愛你。Fitzgerald不太確定地又說了一次。他想也許Hemingway剛才沒聽到,或許他說得太小聲了。

Hemingway還是沒有說任何話。他輕鬆地抱起只有一百四十磅的Fitzgerald,來到酒店房間的床邊。把Hemingway這的動作當成某種暗示的Fitzgerald把手伸向自己襯衫的第一個扣子。Hemingway跨進他雙腿之間。他捧著他的臉,他們再一次接吻。

──不是為妒嫉你好運氣,是見你幸福而深感幸福。[3]他們分開之後,Fitzgerald用非常輕的聲音念著。Hemingway不是第一次聽Fitzgerald吟詠這首詩,但是是第一次覺得Fitzgerald的快樂如此誠懇。

──夜色猶未央。[4]Hemingway也隨便念了一句,然後看著Fitzgerald朝他露出了那種男孩的笑容,他的笑容綻放一種Hemingway所不知又無法抗拒的魅力。你很難看出Fitzgerald已經三十歲了,在Hemingway的眼中,他仍是有著一張清秀男孩的臉。Hemingway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是女人,會相當漂亮。如果他是女人,Hemingway會在自己的夢想中的樂園在替他建一棟房子,把他和老婆和情婦分開。

他們額頭抵著額頭,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距離。Hemingway呼出的熱氣飄在Fitzgerald鼻尖。

──我也愛你。


3
──他過的怎樣?

──他很好。Callaghan說的有些不耐煩,他試圖保持著有禮的冷漠。此時的Fitzgerald表現得算是相當得體,讓Callaghan決定暫時忘記他們前幾次噩夢般的會面,只是他的話題始終在Hemingway身上打轉。Callaghan並不享受這種傳令兵的感覺。

Hemingway和他拳擊的約定從春天之後就一直沒改變過,Callaghan仍和景仰的作家在拳擊館每週見面。其中有幾次,他會想起Fitzgerald向自己哀求的樣子,然後對著Hemingway提起Scott這個名字。但是大部分的時候,Hemingway都對這個名字視而不見。Callaghan發覺到要談起Hemingway不喜歡的話題是件困難重重的事。

──無論如何,Hemingway在他們拿下手套後這麼跟他說,他長繭手指在Callaghan面前左右搖晃,絕對不能告訴他我的地址。

這麼樣對待自己的好友,在Callaghan看來有些殘酷。Hemingway和Fitzgerald的關係,一直是個謎。他還在加拿大,沒有來巴黎之前,就聽過不少他們的事。但這和他在法國的所見所聞全然不同。

他們應該是好朋友,很好的那種。不是一方渴望見面,而另一方卻持續相應不理。Hemingway對Fitzgerald的態度相當冷淡,甚至有些無情。相比之下,Fitzgerald總是像隻在路旁被踢到的狗,他用言語和眼神同時懇求Callaghan的幫忙。Callaghan很肯定如果不是自己即時阻止,Fitzgerald就要跪到地上求他了。

他在加拿大聽說的是,這兩個美國作家幾乎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彼此相處。剩下的那些時間,他們頻繁地給對方寫信。他們還一同去了里昂遊玩一趟,Callaghan聽說那是Fitzgerald第一次離開妻子過夜。甚至有些惡意的謠言在出版界流傳著,Callaghan對那樣的謠言斥之以鼻。

──Hemingway和Fitzgerald不可能睡在一起的。他曾經這樣跟人說,這樣的想法太荒謬了,為什麼所有事都必須和性有關?

除了想傷害這兩位作家的名聲以外,這樣的謠言沒有別的理由存在,而同時景仰兩位的Morley Callaghan拒絕和那些無恥的人一樣。

現在想起來,Callaghan還是不相信那樣的流言,他還是堅持自己本來的意見。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明顯的有些Callaghan不知道的事情在這幾年間毒害了他們的關係。

──那你有告訴他我希望和他見面嗎?Fitzgerald的聲音讓Callaghan回到眼前的咖啡店。

──有。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的黑咖啡,在Fitzgerald熱切的眼神之下,他不得不繼續說。但他說他最近很忙,也許在過一陣子。

──很忙?《戰地春夢》不是已經在連載了嗎?他不是都已經修改好了?

──或許他有別的計畫吧?Callaghan含糊地帶過,他清楚地知道Hemingway現在沒有任何寫作計畫。你呢?你應該也有自己的計畫吧?

──唔...是啊,我正在寫新的小說。

──介意和我分享嗎?

──是個很簡單的故事。Fitzgerald看上去不太自在。

──什麼樣的故事?

──是關於一個男孩...

──嗯?

──關於一個殺了自己母親的男孩...我寫好了頭幾章,我還不是很確定,Max...我是說Perkins一直在催,我很快就能寫完。Fitzgerald對他害羞地笑了一笑。Callaghan很少看到像是那樣的笑容,悄悄地讓他失去戒心。

──我希望你能順利寫完。事實上,Callaghan從Hemingway那邊打聽到關於更多Fitzgerald這本“快完成的”小說的消息。根據Hemingway的說法,Fitzgerald只是在找藉口,他根本還沒動筆。Callaghan猶豫著到底該相信誰。

他一直在分心,Hemingway嚴厲地聲音頓時在他腦中響起,我告訴過他這樣是無法成功的。

──謝謝你。Fitzgerald向他道謝後,雙手一起握住了他的右手。他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往Callaghan這裡傳,而在Fitzgerald的眼裡,他覺得自己看到了那些還沒被酒精侵蝕完全的靈魂。

他必須幫助他。


4
他們再次見到彼此的時候,是個星期天。Hemingway陪Pauline去做禮拜,他曾經答應過她。但Hemingway最後只陪了妻子來到教堂門前,Pauline就把他遣了回去。

──你不該在這,親愛的,你該去你想去的地方。Pauline在句子結束後,嘴角微微上揚,她不怎麼為了Hemingway無法實現諾言惱怒。他在她兩邊臉頰各親了一下,然後看著Pauline的背影融入人群裡面,他自己胸口突然湧出的安全感嚇到。最後一次對著轉過身的Pauline招招手,Hemingway走下教堂前的階梯。

他沒看到的是,就在同一個時刻,八歲的Frances Scottie牽著她的英國保母也走上這幾層石階。即使是他們對上眼,Hemingway也不會知道那是Fitzgerald的女兒,他現在老想著前幾年去西班牙旅遊的事情,鬥牛、奔牛節和燥熱的夏天午後,那是個Hemingway時常在腦中反覆複習的回憶──那些屬於他和Hadley的記憶。他現在多希望能和Pauline再體驗一次。

從聖敘爾皮斯教堂走回他的公寓只有一點點路,不需要十分鐘就能到達。他沿著波拿巴街走,不時模仿著一些他記憶裡面,西班牙奔牛節特有的噪音。路上的人沒有特別注意他,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對街那個穿著睡衣睡袍大聲喧鬧的傢伙身上了。

那人穿著深藍色的絲質睡衣睡褲,衣服有些略大,鬆垮垮地掛在他的身上。 暗紅色的睡袍不斷地從肩膀的地方滑下,有一部分褲尾更是拖行在石子路上,他顯然沒有發覺。Hemingway馬上就認出他來,並非因為酒醉後的荒謬行為,而是那套Hemingway見過無數次的衣服。

他在心裡掙扎了一會自己是要走過去,想辦法安靜地帶他離開,還是就裝作他什麼也沒瞧見,快步回家。

後來是Fitzgerald幫他做了決定。顯然是剛喝完酒的Fitzgerald,喊著他要和Morley見面。

──我們約在這裡。Morley說...

Hemingway沒機會聽到Morley Callaghan和Fitzgerald說了神馬。在那個時刻,他已經穿過了波拿巴街,抓著Fitzgerald的上手臂,也許比他所想的用了更多的力道。

──你在這裡做什麼?

──Morley...

Hemingway沒有期待此刻的Fitzgerald能做出任何像樣的回答,他拉著他離開人群,不知不覺地轉入了他熟悉的巷道。很快地回到他的公寓。Pauline不在,現在只有他們兩個。Hemingway一進門便放開Fitzgerald,而酒醉的作家重心不穩地向前倒。Hemingway沒有去扶他,任由他趴倒在壁爐邊的扶手椅上,由上而下地觀察他的失態。

也許是到這個時候,Fitzgerald才發覺把他從大街上帶走的人是Hemingway,他曾經的朋友以及情人。

──Ernest,是你嗎?怎麼會?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再看到我了。

他掙扎地站起來,但不是很成功,Fitzgerald馬上踩到了他的睡袍。他再一次跌倒,伏在Hemingway的腳邊,他想伸出手碰碰Heminway卻又膽怯地收回已經在空中的手。他用臉磨蹭了Hemingway的所站之處附近的地毯。

──Ernest,為什麼會這樣?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知道為什麼。

──不,我不明白。三年前我們還很快樂,我們年輕、快樂,成功,為什麼我們不能再一次複製那樣的時光。Fitzgerald的聲音很小聲,甚至有些尖細,但Hemingway沒有漏掉任何一字,他聽得一清二楚。

──你比任何人都還清楚過去是無法重複的。即使這麼說,Hemingway仍感受到內心蠢蠢欲動,想要拉起Fitzgerald的慾望,這幾年來他都一直試著壓抑這麼樣的慾望。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而我也愛過你。這句話比Hemingway想像的還要來得嚴厲,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本來希望這句話能溫柔地安撫Fitzgerald。他沒有馬上就發現Fitzgerald蜷縮在他腳邊啜泣,一開始,他只看到他在顫抖。他蹲下來,抓著Fitzgerald兩邊的手臂向前,讓他回到他懷裡。

──Ernest...我...

──噓,別說了。Pauline還有兩小時回家,我們沒有很多時間。

Fitzgerald似乎還不想離開現在的位置,他緊緊抓住Hemingway。

──別動,請不要動。...我喜歡這樣。他把自己的頭按進肩頸之間,我喜歡這樣,他又強調了一次。Hemingway沒告訴Fitzgerald的是他自己也相當喜歡,這樣抱著Fitzgerald,他打從心底感到平靜。

──好的,我們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Hemingway的右手一遍又一遍地摸著Fitzgerald短金色的頭髮,和以前一樣柔軟。他現在才想起,自己一直懷念著這個觸感。

Hemingway懷念著這樣的觸感以及其他很多和Fitzgerald有關的事物,只是這些年他一直忘記了這件事。Hemingway覺得自己也許還忘了很多其他事,他現在可以一一回想起。這個時候Fitzgerald已經不哭了,他沉浸在Hemingway的懷抱裡。

不能重複過去?為什麼?你當然可以重複過去![5]

──我會停止喝酒、我會認真寫作、我會...

這不是Hemingway第一次聽到他做出這些承諾,他從來也沒有特別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突然間他為了Fitzgerald感到難過,有著那樣的才華,卻不得不向生命裡這些微小、不重要的缺陷低頭。如果他真的能清醒,Hemingway相信他會是美國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作家。他這麼相信著,一如Fitzgerald在1926年相信《旭日依舊東升》。他對Fitzgerald的同情很快地轉化成一種由內而外的力量,這股力量會帶著他們兩個走向成功。

他們可以做任何所想的事情,不會有任何人出來阻撓或是批評。他們可以像是國王一樣,整個世界在他們腳底下卑躬屈膝。

──...我會離開Zelda......

Fitzgerald講完這句之後,整整有三分鐘Hemingway都覺得自己身子僵硬地不得了。起初,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他希望自己聽錯了。在三年前,他無時無刻不盼著Fitzgerald能這麼說,現在聽到他卻不知做何反應。

──我會的,我會離開她。......如果你也離開Pauline的話,我們可以去一個陌生而未知的地方,像是你喜歡的非洲或是亞洲,在那裡重新開始。那樣不是很好嗎?你覺得呢,Ernest?

Fitzgerald最後的Ernest刻意地拉長,他以往請求時,總是這個樣子。Hemingway想起曾經美好的時光,無事的下午,他們喜歡往酒店避暑。租了一個房間,吩咐侍者給他們帶上一桶冰塊。關上門,他們躺在潔白的床單上一同讀書。有他們認識的人的作品,也看那些已經在地下六呎的人所寫出的文句。Fitzgerald最喜歡把頭枕在Hemingway腿上,他拿著紙稿或是書本的雙手向上高舉,如此讀書。在這樣的時候,偶爾Hemingway會答應一些Fitzgerald沒道理的請求,譬如念詩給他聽。傍晚時候,他們會丟開文學的抱負,在床上或是任何家具的表面激烈地做愛。

他的提議固然誘人,但Hemingway知道那不會發生。他們都不會離開彼此的妻子,至少不是現在。他吻了Fitzgerald的臉龐,而身裡的人勾上他的脖子,讓他們吻在彼此唇間。Hemingway回應著Fitzgerald的熱情。他們兩個同時舌頭和牙齒都用上了。

──我有個主意。

Hemingway突然站了起來,他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然後坐到暗褐色的扶手椅上面。他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Fitzgerald過去。Fitzgerald坐在他腿上時顯得身材特別小,一點也礙不著Hemingway看書,他翻開手裡的小冊子,到某一頁,開始念:

我真心痛,催眠的麻痺,折磨
著我,好像剛服的毒芹,
或乾了鴉片酊,連渣吞沒,
才一會,竟已向忘川沉浸[6]

Fitzgerald靠著Hemingway的胸膛,閉上眼,沒搆到地板的腳晃呀晃。讓Hemingway低沈的聲音環繞自己。

*     *     *

──也許你下次會想來看我和Callaghan打拳?那天中午Hemingway陪他走回帕拉丁街的時候這麼問他。


FIN


註:
[1]根據Scott Donaldson的Hemingway VS. Fitzgerald,Hemingway是這麼跟Callaghan說原文為:
“‘A writer is like a priest’ for both professions required the same kind of discipline and commitment” (138).
[2]出自《大亨小傳》
[3]出自Ode to A Nightingale,借用徐光中的翻譯
[4]同樣出自Ode to A Nightingale,借用徐光中的翻譯
[5]出自大亨小傳》
[6]又是Ode to A Nightingale,也借用徐光中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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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則留言:

  1. 每次看到這篇文章,我都有衝動想留言給你,不過好幾次都放棄了...... ,因為我自認為對這個RPS一人圈沒什麼貢獻,僅憑藉著學術界的滋養,過上了一年,我曾經認為我不會深陷太久;但幾乎每次考證到新的證據和事實,皆會使我感到心滿意足,且更加沉悶。我想,所謂的欲望是消磨人的,無論是求知慾或是那一面。


    不過,半年前左右,此篇在SY的贈禮,簡直是讓我死灰復燃了,甚至賦予我一些全新的觀感和詮釋方法,能做到這樣不著痕跡又平淡得鋪砌他們之間的真實情感,真得很發人省思,應該說是極其巧妙,畢竟後來我知道你掌握到的資料,不如我所想像中的多(我想你會好奇為何我會知道。因為其實我是那個一直用問答板勾搭你的人......),但你還是把該呈現的場景、情感和心境上的插敘,表露無遺。或許用再多言語,都無法表達我這幾個月來的感激和讚賞。


    我想你是個快活又認真的作家,從我會找來這裡,就說明了此點;希望你別認為我的說詞太傲慢,因為之前我很少會對同人作家上心,大概是因為一些論壇風氣的走向總是很詭異,熱門同人幾乎每天置頂,甚至還有高點擊率,不過那些文章的內容是否值得上這一點,我不會妄下批判。直到我自己也開始用鍵盤寫作,我只想說:你寫得比他們來得好。所以,請別再說自己的文章發不了論壇,這會讓我深感可恥。


    話說至此,你或許會認為我是個無可救藥的跟蹤狂,但我只想聊表心意,鼓勵你繼續寫作,發揚更多冷門的一人圈。(老實說,我也是時常加入數個一人圈的那種,不過TD是近來唯一的例外......)

    P.S.因為最近深受insomnia的影響,所以寫了一篇HF同人。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思收下?我知道自己還是個不入流的初學者,故達不到那種水平;但,可以請你當成是一個回報嗎?對於你的執著不懈,我只能做到拋磚引玉。

    P.P.S.事實上,我不知道該把這篇文章丟置於哪個網路平台,畢竟時間不會允許我去經營一個空間,而且它也沒有好到該被放在網路上。但你知道的,如果不找個也了解此事的同夥談談此事,我大概會持續失眠,甚至會一直讓這篇文章影響作息。它讓我深感其害,就像有人一直在腦裡提醒你,累積一年的怨念會是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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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哈,我覺得妳有進步喔,妳的文字讓我可以很快地滑入,同時透過Callaghan把Hemingway和Fitzgerald的微妙關係交織得很好,也讓整個故事更有層次。

    我覺得自己一方面感受到對Fitzgerald的厭惡,畢竟我也比較接近Hemingway是那種律己甚嚴的人;但另一方面,在某些他們私下獨處的時刻,我也可以感受到,在這個Hemingway大男人的外殼之之下、在撫摸著Fitzgerald的金髮時,依然藏著一個柔軟、悸動、隨時都有可能融化的靈魂,交纏著原始而純粹的慾望,彷彿握著某種極為珍視、精緻易碎之物,這樣的矛盾性很美。

    我想如果我是Hemingway,大概也會狠下心來將Fitzgerald推開吧,但就像在最後一章,某個相遇,又勾起那些無法忘懷的一切,缺少勇氣、而如泡沫般的浮華美夢──「他們可以像是國王一樣,整個世界在他們腳下卑躬屈膝」,但心底卻又殘酷地明白,終究自己才是卑躬屈膝於世界腳下的小小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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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流同人作者,正努力的從自己的坑裡往外爬。目前沈迷於Daniel Craig的大胸部及雙腿之間,不能自拔。冷西皮愛好者,House受回萌 & bottom!Sherlock 最近喜歡的配對是: Catsby/Carraway跟 Hemingway/Fitzgerald 愛die Mannschaft愛Bayern Munich愛Schweini愛麵包愛傘隊愛伊維卡 #攻受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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